三号审讯室。
“为什么让杨柳待在金月湾？为什么用你的身份证开房？”
于婕的眼睛眨了又眨，逡巡半天。她遇事波澜不惊的眼睛盯着陈队和老张，“你们没问过柳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张眯眯眼睛。
“我的意思就是说，我没有让杨柳待在金月湾。”
“胡说八道，我们已经在金月湾把杨柳带回来了，你还在说什么你没有？”陈队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个度，他那双骇人的眼睛睁的老大，盯着于婕时甚至连都不转眼珠。
“陈警官，你先别急，既然柳都被你们找到了，你们还怕不知道事情的整个经过吗？”
“好。那现在就回答问题。”老张情绪稳定，他把陈队拽回自己旁边。
于婕到底从腹部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是柳自己闹的这么一出。”
安置室那边传来时堪的一声高喊：“你说什么？是自己离家出走？”
林芬显然有些激动，在凳子上已经坐不住了。宋举荷眼疾手快的按住林芬，“林大姐，听时警官问完。”
杨柳朝林芬那处瞟去，她沉嗓：“时警官，你要是想真问我点什么，就先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出去。”
“柳柳，你怎么能说妈妈是无关紧要的人呢，自从妈妈和你爸爸离婚，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你扪心自问妈妈缺过你什么吗？”林芬坐在椅子上絮絮叨叨。
“时警官！你要是按我说的做，我才要和你讲真话！”
时堪无奈，他疾步走近宋举荷，和她低声说了几句。“你先带林大姐去隔壁的休息室，等有事再叫你们过来。”
“好。”宋举荷小鸡啄米点头，她扶起林芬，“走吧林大姐，这有时警官在，不会有事的。”
林芬半靠在宋举荷身上，以宋举荷的身体作为支撑，几乎是挪着出了安置室，她一口一个不容易向宋举荷诉说着这些年她一个人带杨柳的艰难处境。
“好了，杨柳，你妈妈已经出去了，现在可以讲了吧。”
杨柳靠在皮质的椅背上，“那，要看时警官想先问我什么。”
“杨柳，你妈妈一个人抚养你这么多年，你们母女真的是相依为命，你何故如此抵触她？”时堪想透过杨柳那双慧瞳看出事情的本象。
“如果真的如此，那我还不感恩戴德吗？”杨柳如波光潋滟的眼睛瞬间像明月失辉。“时警官。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家没你们想象的那么艰难。”
时堪一副愿闻其详的做派。
“我爸那边原在生意场上混的春风得意，我和我姐上初中前家里过得还算幸福。”“后来，我爸日渐发达找了三，我妈不堪承受，就离婚了。但我爸每个月会给抚养费，给的还不少呢。”
时堪有些错愕，原来杨柳家家境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般。
杨柳朝在一旁记录的小田问：“可以给我杯水吗？”小田询问的目光投向时堪，时堪顿时扬扬下巴。
杨柳接过小田递过来的水杯，触碰到纸杯的温度时，她的眼神滞住了一秒。
是小田贴心的替她接好了温水，杨柳终于展现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谢谢。”
她抿了一小口水，端着纸杯：“我爸和我妈离婚，打官司的时候我爸本想让我和我姐都跟着他，毕竟他能力大些，能轻松负担我姐我俩的生活。”她把纸杯放在办公桌边上，往里推了推。“我妈说，两个女儿总要有一个跟着她，做母亲的割舍不下孩子。于是我姐判给我爸，我判给了我妈。上初二那年，我妈开始频繁的找男人。”
时堪心下有些明了了，“这本无可厚非，你妈妈当时还年轻，想找个依靠也没错的。”
“是啊，找个男人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时警官你不知道，她找的是什么样的男人。”杨柳两个手臂互相抱住，“她找的，竟然是个出家人。”
时堪说不震惊是假的，“是个和尚？”
“从那以后，我爸每个月打给我妈的抚养费，一大部分被她用于和那个老和尚挥霍，一小部分用来供我上学。”“时警官，你知道最招笑的是什么吗？”
时堪看着杨柳平静而麻木的脸，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漫上他的喉咙，他吞咽一口口水，发现嗓子被灼烧的生疼。
“最招笑的是，我把这个事讲给我姐听之后，我姐不知怎么，就同我爸讲了。我爸一气之下竟然减少了每个月的抚养费。”“虽然给的那些也不少了，但是除了供我上学和正常生活之外，用于她和她那男人的开销不就大大减少了？所以啊，我妈那个时候就开始唠叨我，她说都是因为我嘴贱和我姐说了那件事，才会落的她这样拘谨。”
“更好笑的是，她那个老男人看在她身上暂时得不到什么好处，也不联系她了，把和她有关的一切联系方式，拉黑的拉黑，删除的删除。”
时堪的脸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他想，他此时的面部管理一定很差。
杨柳又捧起杯子喝了几口水润润嗓，“我爸早些年因为要在场子上打拼没给我妈多少丈夫该给的关爱，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关爱她的男人又因为我多嘴把她弃之敝履。所以，她打我。”
记录情况的小田笔没得由头离开了纸张，她把手中的笔转了好几个方向都觉得好像哪里不得劲。
“那她打你，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姐姐，让你姐姐告知你父亲，把你的抚养权要回去呢？”小田语气柔和，是绵软的清泉水也不过如此，她在同情那个时刻的小女孩。
“那时候我爸早把我姐姐转到更好的学校去了，姐姐换个新手机也换了新号码，我没再联系上她。”杨柳把头埋的很低，也算是默哀过去的自我。
时堪看着眼前的杨柳，她像一颗侧歪脖子的柳树，但依旧向上昂扬生长。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孩标本，福尔马林液体虽然会使婴孩身体颜色变的苍白，失去红润，却不会致婴孩身体结构的变形。
他的灵光又一现：“那个记着日期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