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轻微裂痕，看到了吗？”韩又汀指着片子。
李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韩又汀又定睛看了几秒钟，皱了一下眉，“衣服掀开，让我看看有没有外伤。”
李灿双手摸向消防服的腰带，“嗒嗒”两声解开了。他拉开拉链，抽出掖在裤子里的上衣，向上掀。
韩又汀垂下眸，映入眼帘的是比这个男人的脸还要白出几个度的腹部，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深深凹进去，横竖分明，在衣服的阴影里若隐若现。
韩又汀在0.1秒内将视线移开，转移到左边肋骨上。
左肋部确实有些红肿，她看了看，手指手轻轻按了一下红肿位置，动作很随意：“疼不疼？”
“还好。”李灿回答。
这里的伤，大概是刚刚拉住那个女孩的时候，惯性冲击，硌到了窗户的窗沿上。
韩又汀又看了一眼片子：“从片子结合外伤来看，左锁骨下第5肋偏右有些轻微的裂纹骨折，就是俗说的骨裂，不过你的症状轻微，没什么大问题。我给你开些药，吃一段时间，过几天再来复查。”
李灿没有说话，认真听着医生的嘱咐。
“用药这段时间不要剧烈运动，尽量静养。”
听到“静养”这两个字，李灿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他问：“必须静养吗，可是会影响我训练，我伤的不是不重吗？”
韩又汀见多了这种不听话的患者，无奈看他一眼：“不重，很轻微，不过你可以想办法变得更重一些，这样就再也不用训练了。”
李灿便不再问，笑了笑。
“回去按时吃药，多喝牛奶，多吃鸡蛋。”
李灿看着韩又汀的笔在病历本上挥动着。年纪轻轻的韩又汀，写起药方的动作却看着很老成，像个老中医。
他认真的端详着上面洋洋洒洒的字迹，实在很难认出这些药的名字。
但左下角最后一行的几个字却不难辨认——开方医师：韩又汀。
走出医生办公室，韩又汀看见护士们跟外面等候的那位陪同消防员聊的正欢，见李灿出来，那消防员便和护士们道了别，与李灿并肩离开了。
韩又汀走到护士站，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小张护士还打趣起来：“刚刚跟我们聊天的那个消防员姓陆，问我们，‘你们那位美女医生是不是被我的队友给迷住了’这把我们给笑的呀！”
果然，自己的玩笑话被那两个消防员听得一清二楚，刚刚也算是没白尴尬。
韩又汀辩解：“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议论他，你们不是也夸他来着。”
小张和其他护士们对视了一眼，抿嘴偷笑了一下：“我们只是说他帅，可没有说要以身相许呀！”
这句话惹得大家一阵起哄声。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简直就是个戏台子。韩又汀无奈的摇摇头，快步离开了护士站，躲回了办公室。
刚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普外科余明予穿着一身便装穿过护士站，走进医生办公室。他没有敲门，旁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余明予比韩又汀小几个月，两人从小就认识，参加工作那一年，老天爷也鬼使神差的把他们安排在了同一家医院，医院里的同事们都说他们是青梅竹马。
余明予的外形可以说是整个医院里名列前茅的。
身高笔挺，偶尔带着一副细边框眼镜，配上一身白大衣，显得文质彬彬的。摘下眼镜也更仪表堂堂，为此也从来不乏女朋友和追求者，有时候一个礼拜之内他的身边能换三张脸。
感情经历风流，但是业务能力却被各大领导由衷认可。
他俯身坐在韩又汀对面的椅子上，身后站着的姑娘看着大概二十出头，手插在上衣兜里，一只腿曲着，眼神四处打量。
“我给你带来了一位小助手。”余明予指了指那姑娘，“刚在我那儿实习结束，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可以让她帮你做点简单的工作。”
韩又汀瞳孔一顿：“助手？你不会是想让我来当她老师吧？”
“当然了。”余明予摊手，“心胸外科除了你我没有信任的人了。”
韩又汀本是不愿意带教的，她嫌麻烦，医生这种工作向来是徒弟做错了，老师承担。
她打量了女孩一番，问道：“你的人？”
“我……妹妹。”
余明予的妹妹太多了，漂亮的，年轻的，身材好的，都可以被他称为妹妹。
韩又汀没揭穿他：“你知道我从来不带学生的。”
“那就算我拜托你的，给你点好处。”
“什么好处？”
余明予：“你车不是去修了吗，我给你当半个月的司机。”
韩又汀的车前段时间前保险杠被刮掉，在修车店排队排了好多天了，前几天打电话问过，说还要在等等。
她自然是不想挤地铁的：“勉强成交吧。”
韩又汀看着身旁站着的小徒弟，温声对她说：“不要客气，找个椅子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周凌。”她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椅子坐下来。
“我叫韩又汀，你叫我韩医生就行。你多大了呀？”
“二十一。”
韩又汀见她冷冷的，也没再多问，两个人就这样几乎无言的相处了一下午。
……
下班回到家里，韩又汀的妈妈叶慧已经准备好热乎的饭菜等着她。
她坐在餐桌面前，大快朵颐，吃的正香，来自母亲的盘问开始了：“我们老板，就是你那个王阿姨，要给你介绍个男朋友，你要不要见一见？”
韩又汀嘴里嚼着一大块红烧肉，说话含糊不清：“什么工作，多大年纪，长得帅不帅，赚的多不多？”
“自己不怎么样事儿还不少。”叶慧白了她一眼，不过还是一一回答，“说是相貌不差，个子也很高，跟你年龄相仿，应该大你两岁，是个当兵的，消防兵。”
“当兵的？不行，绝对不找当兵的，什么兵都不行。”韩又汀意志坚定，从十八岁成年开始就决定以后男朋友绝对不找当兵的。
叶慧试图劝说：“当兵的怎么就不行，穿着制服多帅气，给国家干活的，待遇肯定差不了。”
韩又汀反驳：“他们长期在部队里，给不了我陪伴，不能经常见面，怎么谈恋爱？”
她蓦然间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个骨裂的消防员，又说：“而且消防兵工作太危险了，我可不想一边谈着恋爱一边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对方的安危。”
“好好好，那我就告诉你王阿姨一声，这个就不见了，以后再有好的男孩，让她再给你留意着。”
冬天刚过，春天一来日子变长，吃完饭收拾了一番，天还没黑，她也懒得再干点别的，懒懒的躺在卧室床上，拿出手机，医护群里正在闲聊，聊着新来的那位实习医生周凌。
【挺没礼貌的一个小孩子，我跟她讲话都不理我。】
【在医生办公室里坐了一下午，什么也不学。】
【韩医生的脾气也能忍得了？】
韩又汀翻阅着群消息，几乎都是对周凌的负面评价。不过其中有一条映入眼帘，倒是一个好消息，来自夜班医生。
【高小楠的妈妈来了，得知今天小楠跳楼的事情，心生愧疚，打算转院去专科肿瘤医院给小楠治病了。】
韩又汀没有理会其他的消息，只回复了夜班医生的那条：【这倒是今天的一件好事。】
夜班医生又发来一条：【小楠让我我问韩医生有没有那位救了她的消防员的电话号码呢，说是要写感谢信，送锦旗。小汀，你有吗？】
韩又汀对着手机笑了一下：【我去哪给她弄电话号码去。】
目睹了全程的小张护士调侃道：【不是说要以身相许吗，上午给他看病的时候就没要个联系方式？】这句话的后面还加了个偷笑的表情。
夜班医生紧随其后：【还有这种精彩剧情？韩医生，你看上那个消防员了？】
韩又汀：【请勿传谣。】
话题以一排排“哈哈哈”的消息截止了。
……
下午，司描消防特勤队的队员刚刚完成强身训练。
解散后，陆灏走到李灿旁边边，手搭在他肩膀，装腔作势道：“怎么样，李指导，没事吧。”
李灿甩开陆灏的胳膊，用胳膊肘怼他：“你非拉着我做检查，那帮新兵们以为我受了多大的伤呢，现在都管我叫黛玉。”
“他们那帮小崽子懂个屁！”陆灏“咳”了一声，把头凑到李灿耳边，小声：“你不觉得给你拍胸片的那个女医生长得特别好看吗？”
一听这话，李灿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又自愧不如，但还是语气平淡的说出两个字：“佩服。”
陆灏挺起脊背发出了“哎”的一声，说道：“上次你休假，我们去她医院出任务我就看见她了，这次又是她们医院，我心想我必须上去一趟，正好看见你捂着肋巴出来了。”
“我的肋巴就成了你搭讪美女的僚机……”
“诶话不能这么说啊。”陆灏满脸认真，“给你看病那个女医生不也是个美女吗，我这不也帮你物色了一个吗。”
“什么叫你帮我物色？我那是去找人家看.片子。”
“那不是也等于给也你创造机会了吗，你没听见她说啊，她要以身相许呢！”
陆灏皱了皱眉，又说：“不过我看她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李灿一顿，没说话。
陆灏：“真的有一点眼熟，说不定上辈子是情人。”
“你要脸吗？”李灿实在受不了他这副不着调的样子：“就是你这种不着四六的兵到处沾花惹草，才让我们在群众眼里口碑从‘神圣’变为‘花心’。”
“我不着四六？”陆灏急着解释，“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向来看上谁就回不了头，我可不是花心的人，我遇到爱情了就往前冲……”
陆灏的话还没说完，站长离着老远朝这边喊到：“喂！过来搬东西了！”
“唔～”李灿突然捂着肋骨惺惺作态，“今天我的主治医韩医生告诉我，不能剧烈运动，需要静养，所以就请陆队长带着大家搬吧。”
陆灏用一种看穿一切的表情看他：“哪里来的韩医生？”
“南景市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李灿伸出手，手掌从空气的左边滑到空气的右边，字正腔圆，“韩——又——汀——医生。”
“韩又听，我还陆又看呢。”陆灏调侃了一下，下一秒反应过来：“哦，原来那位美女医生叫韩又听啊。刚才还说我花心，私底下连人家名字都问好了。”
李灿淡淡的：“我可不像你，我那是病历本上写的，刚好看到了。”
“既然你的医生让你静养，那您好好养着吧，李黛玉。”说完，陆灏便转身跑向了物资车。
李灿笑着，他想起她，身着白大衣，面如和风细雨。他开始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与分，好像被一根细线编织着，上天将这织线的起始端，交到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