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启程(1 / 1)

秋高气爽的时节,小村庄初秋的山顶已有了凉意。阵阵冷风卷过,小满不禁打了个寒颤,松开含在唇间的青草。那根刚吹过故事的草茎被风卷着飘向远方,打着旋儿没入天际。她仰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轻声默念:“其实这样挺好的,我回来了——我的故乡,我的松柏村。”

车子碾过一道道崎岖的山路,终于在山沟的小径上缓缓挪动。离家越近,小满的心就越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酸甜参半。儿时,家是归途的终点,小村庄是最安稳的港湾;可如今,老屋只剩几间空荡荡的木房——父母多年前已随她迁去都市,这村子里的家,早就没了人烟。

这些年,父母偶尔回乡探亲,也只肯住在亲戚家。木房子久无人居,早就没了烟火气,尤其在农村,空置的木屋早已成了老鼠的天下。

小满拨通了远在 A市的父母的电话:“妈,我在回老屋的路上,过几天就回去。”电话那头传来父母惊讶的声音:“不是说要出差吗?唉,回来也好。这些年总忙着,也没好好歇过。回村了就去你大伯家住……”

父母的唠叨顺着听筒漫过来,小满把车停在儿时常玩的那片空地,脚一落地,熟悉的泥土气息便裹了上来。整整十年了,她竟从未踏回这里。这段路明明这么近,心里却像隔了半个多世纪般遥远。

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这些年竟成了不敢触碰的距离。

不是不想来,是怕。怕一脚踏进这片土地,就再次跌回那些故事里,又要花一年年的时光去自愈。小满早就厌烦了这样的循环。

四十岁的小满,有活泼的女儿,体贴的丈夫,自己的事业也有声有色。父母康健,兄弟姐妹和睦,在热闹的都市里,一大家子过得踏实幸福。闲暇时聚聚餐、串串门,周末兄弟姐妹常带着孩子涌到父母家,小的们追打嬉闹,大的们围着灶台忙活,父母总在一旁笑得眼角堆起皱纹。这样的日子,小满是真心喜欢,也满足了许多年。

起早贪黑拼事业的日子很苦,创业初期更是难如爬坡。但她总说:“这点苦算什么?童年吃的那些才是我一辈子的家底。”

一个人的童年,真的会刻进骨血里。

小满的童年到青年,全在这小村庄里泡着。离开时她已二十九岁,这村子几乎占了她前半生的全部。若说前半生盛满了酸甜苦辣,那后半生的这十年,于她而言只剩一个字:忙。

松柏村的庄稼地多在陡峭的山坡上,靠黄牛犁地,收成全看老天爷脸色。一年四季春播秋收,种的无非是青稞、小麦、油菜、豌豆、马铃薯。

夏天来时,绿油油的小麦田随风起伏,像铺了层柔软的绿绸,轻盈得能晃碎阳光;油菜花则像穿黄裙的少女,以山陵为界,和麦田交替镶嵌在山间。它们装扮着贫瘠的土地,也熨帖着庄稼人的心,可再美的风景,也挡不住食不果腹的忧愁。

一场冰雹就能砸烂待割的麦田,连日暴晒能烤死刚冒头的幼苗。父老乡亲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年的劳作压弯了脊背,粗糙的手掌布满老茧,起早贪黑泡在地里,闲下来的日子屈指可数——种地、除草、收割,就是一整年。

清明下种,要到寒冬腊月才能吃上自家磨的麦面。苦日子从不是没完没了的劳作,而是熬了一年,田里却颗粒无收时,为了一口饱饭,每个人都得咬着牙捱。

小满幼时总吃不饱,却偏偏是个体格壮实的小胖子。这全赖那个他——总偷偷把自己的口粮藏起来塞给她。十岁前,小满比蓝玥高出半个头,结实得像棵小杨树;而蓝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看得人心里发紧。

他是邻居蓝玥,小时候叫蓝月,月亮的月。出生那晚月色格外圆,不识字的父母就用“蓝”姓加“月”字作了名。小时候总有人拿这名字打趣,长大后他自己改成了“玥”。其实在小满心里,“蓝月”多好听啊。每次有人嘲笑,她总会叉着腰说:“月亮怎么了?能照亮夜路呢!我看见月亮就想起你,多好。”蓝玥总是笑着回:“小满也很好,每年小满节气,我都给你备着惊喜。”年少的话语,裹着蜜似的暖。

改名字那天,小满陪着他。那是个周五,蓝玥在 B市上大学,前一天特地跑回 A市——他想见她了,借着改名的由头,在火车上站了十多个小时,才到她打工的地方。

那是个冬日的傍晚,小满裹着单薄的衣裳,踩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在车站静静地等。火车里的蓝玥心焦如焚,车轨每靠近一寸,他的心跳就更猛一分。

从小到大,他们从没分开过。上大学后才各自奔赴远方,这次已是分别两个多月——对相爱的人来说,每一秒都像在熬。终于,他们等来了重逢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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